春潮泛滥

陈娜娟

   “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；荣曜秋菊，华茂春松。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，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。远而望之，皎若太阳升朝霞，迫而察之，灼若芙蕖出渌波。秾纤得衷，修短合度。肩若削成，腰如约素。延颈秀项，皓质呈露，芳泽无加，铅华弗御。、、、、、、”曹植的《洛神赋》写得是女人之美――妩媚、妖娆、轻盈、圣洁、飘逸，其文也与这美一般。

如果我会写赋，我一定不写苍白的散文――为你，奇妙的春天。

只怨，知你太晚，但幸，终是知你。

你年年都来召唤，唱给我听，舞给我看，秀给我触，若隐若现不离左右，而愚钝的我目盲耳聋一次又一次将你错过！可你是这样的爱我怜我，用了所有传递信息的方法刺激我所有的感官，硬是将我揽入你生机盎然的胸怀，就这样我卟通一声幸运陷入。

生活着，怎么可以没有春？怎么可以感受不到泛滥春潮？

生命中盛大的节日啊――春节。一说到春节我们就想到全家团圆，可事实上，它是大自然最盛大的节日，我们竟然误读了古人的召示。

春到了，悄悄地。但，花知道，树知道，草知道，动物也知道，可我们人不知道呀。春风一碰，柳就回应，春雨一触，草就起程，春潮一到，百花轰然绽放，蜂蝶翩然起舞。我们城市人呢？仿佛和春天没有关系。

人能活几年就有几次春，可我并不在乎我经过了几次春。七岁八岁春天是无边无际粉红妖娆的桃花和芬芳纯洁的栀子花，小学还没毕业春天就悄然遁去。后来我一再地错过春，直到五年前我已四十好几来到江西的婺源，我才被春风春水春绿春花唤醒，发自内心惊呼：春你一直都在，你一直都是那么生机盎然美不胜书。被春唤醒的喜悦令我陶醉，我肤浅地沉醉在春的色相里，没有读懂春的召示，于是那年的春天一过，我又把你淡忘了，直到现在也就是2012年的春天，那是在扬州，是烟花三月的扬州！扬州的春，唤醒的不仅是我的喜悦，还有我的智慧，我开始用整个身心阅读你――春。

扬州城掩映在绿树鲜花中，远远望去，绿，广袤深情，近看，绿，柔软水嫩。那涨满视野的嫩绿呀，绵延如云，起伏如浪。无论穿行于大街小巷，还是漫步瘦西湖畔或徜徉运河两岸，饱涨的水嫩的绿都静静地陪伴着我，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柔柔的软软的。

三月，烟花般绮丽的扬州，暮春浓艳的景色，和着无处不在的春水，伴着若隐若现软融融的扬州小调，沉醉吧！在泛滥的春潮中。 “二十四桥明月夜，玉人何处教吹箫”，想起那些一生只活一季的歌妓，不会像杜牧那样惆怅，只觉得那也不枉为女人一场，那么彻底地做一回女人，旖旎妩媚，然后刚烈地死去，让众人羡慕、嫉妒、恨去吧。潇洒地像花一样壮烈。

泛舟瘦西湖，湖水两岸的景色，错落有致，仿佛信手拈来，可怎么入眼都有让人惊艳的享受，生机盎然却始终含蓄地喧闹着，它在宣告着什么，却只是略带欠意地笑着，哦，不是这样，应该是――回头一笑百媚生，真是这样！竟然是这样。“天下三分明月夜，二分明月在扬州”，如何书得尽！不禁想起曹植的《洛神赋》。

旖旎桃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，含羞的迎春花婉约若游动的蛟龙，而串串槐花团团木绣球洁白的碎花，仿佛轻云之蔽月，妩媚的琼花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。

柳呢，秾纤得衷，修短合度。肩若削成，腰如约素。延颈秀项，皓质呈露，芳泽无加，铅华弗御。曹植华丽的语言，仿佛一幅画，春天是怎么说都不过分的。那多姿的柳婀娜了整个扬州城。岸边的柳水里的柳丝丝缕缕随着春风轻舞飞扬，漫步其中，嫩绿的柳叶嫩绿的柳枝，轻轻拂面如春风般轻柔，霎时间整个心如少女一样轻敏饱涨。

轻盈。尽性。尽情。

“你像我这样尽性尽情过吗？”“当然，没有，我想，但我不懂其实我也不敢。”“你有一整个冬天的沉默沉静吗？”我陷入沉思。我把自己浸泡在扬州城如诗如画的景色里，聆听春的耳语。

在个园，初识木绣球。一团洁白如呼吸般轻透，从波浪般起伏的嫩绿中惊现我眼球竟是一簇白云，真叫人怜也不行爱也不行，捧也不是看也不是，那团碎碎的白花挤在一起说：春就是水嫩就是洁白。到了瘦西湖这种洁白的木绣球侵占了所有的绿，大张旗鼓起来。还有何园或琼观的琼花，琼花简洁柔弱优雅大方，那样纯洁又那样大胆，仿佛什么力量都无法将她玷污，微风中轻轻颤动圣洁的花瓣，仿佛少女咯咯的笑声，含蓄铺张的花芯，潜藏着难以觉察的无尽慈悲。它们一样的粉嫩一样的洁白。远远看去近近想起，真是“披罗衣之璀粲兮，珥瑶碧之华琚。戴金翠之首饰，缀明珠以耀躯......”心，在扬州一次又一次被惊动被惊醒，已经多年不曾想起曹植的《洛神赋》，可那天它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，不禁莞尔。

谢馥园里幽幽的没有游客，静悄悄除了香粉的味道，一切仿佛都是幽暗的，转过回廊，眼前炸地一亮，这是什么花？像牡丹一样硕大？原来是芍药花。

你看谢馥园里那山药花，牡丹开的时候，她一点也不急，只是，懒懒地静候着，还没到我开放的时候，她知道牡丹一谢，就轮到她了。这不，她开放了，那么慵懒随意旁若无人的样子，仿佛睡醒打了个哈欠就毫无羞涩地敞开了胸怀，闲闲地开着。不是吗？春天来了，我只能这样。硕大的花辨粉粉的红，粉粉的嫩，尽情地开放。虽没有牡丹富贵浓艳，却娇嫩胜牡丹。肥肥的蜜蜂萦绕其间，山药花轻颤花瓣，细饮阳光，那花杯里满满的阳光啊。她一定是醉了，否则怎么会毫无羞涩地敞开了胸怀......

 “余情悦其淑美兮，心振荡而不怡，无良媒以接欢兮，托微波而通辞。”

有人批评赋词藻华丽，华而不实，然，春用多少华丽词藻都无以表达，就像女人的美好。不是吗？所有的花都是容光焕发，璀灿若燃。春华可是大华丽大华美，谁可与之比？

没有漫长静默地贮备，哪来的泛滥春潮？没有洒脱豁达的态度，没有舍身放弃的勇气，哪来的春潮泛滥？

冬的等待何其智慧，春的泛滥何其智慧？春的泛滥何其智慧！

当春去，春会后悔吗？会不甘心吗？会失落吗？流花落水春去也，那是诗人在失落，春，断然不会！

还有葳蕤的夏硕实的秋，春一直都知道，所以泛滥呀，像烟花一样，抵死绽放。

我们知道吗？我们现在知道的事太少了！太少了！

我们在春到来前都做好了什么准备？春来时，我们有什么响应？

老子说，“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。”这个我们早就读不懂了。如果我们懂得，就会有不一样的世界与人生。